最深沉的悲伤是遗忘，
所有的过往都会被粗暴的时光封闭起来。
叶新安不记得自己以前在哪里看过这句话。
但现在，他不得不将暖暖的一切，封闭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然后似乎一切都如往常。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叶新安花了一个半小时，搭了老爹的便车，从那片山谷回到了诺兰。
老爹还有别的事，在外城那长长一排的绞架下面停了车，又冲着叶新安嘱咐了一句：“要是想好了，七点来找我。”
绞架是外城的标志。
成排的尸首咸鱼一样挂在上面。
都是新鲜的。
每日清晨，就会有一批新鲜的咸鱼被挂上去。
绞架和那些咸鱼，既是威慑，也是象老爹这样的首领炫耀武力的方式。
外城的人都喜欢这个。
嗡嗡。
贴身的口袋里传出两声轻微的响动。
手机只有到了诺兰外城才有那么点可怜的信号。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个破手机还是老爹给叶新安的。
方便叶新安帮他制作咸鱼。
发信人：疯马。
时间：4月13日12点03分。
“你迟到了，车费照付。”
为了黑白屏幕上这短短的一行字，叶新安一个月的晚饭没了。
下一条。
发信人：暖暖。
时间：4月13日11点05分。
“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叶新安背着长条形的油布包，站在黑色的绞架下，看着自己掌心里的手机，很久没有动弹。
四周很吵，到处是小屁孩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他们在往绞架上的咸鱼身上扔石头玩。
甚至还有胆大的，拽住咸鱼悬空的脚，死命往后拉，然后猛一放手，让赤身裸体的咸鱼们在冷风中荡起了秋千。
小时候，叶新安也这么干过，那时候暖暖更小，总是哈哈笑着，看咸鱼在空中荡来荡去。
许久之后，叶新安还是轻轻按动手机的键盘，输入了几个字。
“别怕，我来找你。”
短信已发送。
屏幕熄灭了，手机又被装回了口袋中。
以前暖暖也经常乱跑，每次在外城迷了路，都会给叶新安发短信。
别怕，我来找你。
叶新安每次都是这样回复暖暖。
暖暖的手机是叶新安弄回来的。
很小巧的女士手机。
叶新安租了十八颗子弹，花了一周时间。
那一周，诺兰外城多死了十八个人。
外城很大很大，人也很多很多。
人一多，各种私下纠纷就多，所以叶新安的私活生意还算可以，当然和山谷盗猎的买卖相比那是差了很多。
这里人命不值钱。
叶新安走在这个用无数垃圾堆积起来的地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实在避不开，也宁愿绕点路。
因为脚上那双小牛皮的靴子，是暖暖亲手做的。
这样不行。
这样你永远找不到她。
叶新安突然停下，看着眼前那一群群嬉笑奔跑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努力装进冰冷的心里。
然后稳稳地踏进了乌黑发臭的淤泥中。
与暖暖有关的人名老爹已经给了叶新安。
三个人。
苏尼曼，住在内城，昨天才到，据说是公司总部来诺兰办事的。
李瘸腿与苍蝇，这俩是外城F区新出来的两个小头目，在公司做保安。
F区的首领是老爹从同一个登陆联队出来的，叫什么大家都忘了，甚至到底有没有这个首领，都没人清楚。
但公开质疑过的，都成了绞架上的咸鱼。
“三个名字给你，至于暖暖这孩子怎么没的，你就别问了。”
“你也别去问帮忙收拾的老七与老五，我交代过他们。”
“看上暖暖准备带走的，也是公司总部的人，可听说是苏尼曼，就再也没了声音。”
老爹在洞中就简单说了这么几句。
老爹最后特意叮嘱叶新安：
“你要想好，一旦你准备动手，那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甚至下手会更狠。”
毕竟外城和内城一样，都是靠着公司活命。
在洞里叶新安很沉默，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只有分手下车的时候，才低声地对着老爹说道：
“谢谢。”
在这个鬼地方，一个女孩子的命算什么？
换了别的首领，叶新安早就和暖暖一起被烧掉了。
所以叶新安这声谢谢是真心实意的。
但既然没有被老爹烧死，那叶新安总归还是要做点什么。
先去把弹头还了，那见鬼的租枪店老板，晚去了一分钟也会立即贪掉先前付的押金。
不过在那之前，叶新安需要回家一趟。
有些东西要提前准备起来。
外城B区和C区都是老爹的地盘，叶新安一直生活在C区，从三岁开始。
天空的恒星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光线也淡了不少，走在C区的叶新安同样有些漫不经心，因为平时他走路就是这样。
“回来啦？”
有人从一堆已经腐烂的动物尸体里冲着叶新安招手，“刚到的腐狼肝要不要？”
“没钱。”
叶新安的声音很轻，就像他瘦弱的身体一样，可埋在成堆惨白烂肉里的人却大笑了起来：“老爹几个干儿子，就属你老九最有钱，要不要？”
“很难得的腐狼肝，公司猎人上个周才打的，只收你三个镍币。”
“你看这肝，这么大。”
“一个镍币。”
叶新安停下了步子，扭头对那堆烂肉说道：“给我留着。”
吃饱才有力气，刚才这个狼肝虽然彻底腐烂了，吃还是能吃的。
只要催眠自己一下就好。
C区与别的区不同，这里到处是动物的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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