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炎出了花园，直奔朝曦楼而去。进了楼，只见灯火黯淡，只一个大丫头蓉湘在小厅里值夜，其余人等皆不见人影。江墨炎看了看墙角的座钟，不过九点来钟，蓉湘见他满脸冰霜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忙走上前去行礼：“督军。”
“嗯，”江墨炎冷冷应道：“人都哪去了？”
蓉湘是朝曦楼的大丫头，一直在江墨炎近身伺候，这一阵子，江墨炎宿在琴瑟小筑，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江墨炎的面了，因晚上没有主子在楼里，她便独自在这里值夜，让小丫头子们都各自去干自己的了。谁知江墨炎竟在这时出现，她忙开了大灯，迎上去接过江墨炎脱下的外套。
江墨炎冷冷瞥了一眼蓉湘，淡淡说道：“我不在这里住，你倒是会管，把人都管没了。”蓉湘诚惶诚恐地回道：“督军恕罪！因晚间没什么大事，我便让小丫头子都去忙些自己的事，一会儿她们便回了。是我的疏失，请督军降罪。”
江墨炎看也不看她，自顾自上了二楼，冷冽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沏茶。”
蓉湘忙挂好了衣裳，走去沏了一壶龙井，端着上了二楼，见书房亮着灯，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去。江墨炎正倚在书桌后的皮椅上闭目养神，蓉湘蹑手蹑脚地将茶盘端到桌前，把盖碗放在桌上，便垂首侍立在一旁。
半晌，江墨炎坐直了，端起盖碗，提起碗盖，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用碗盖撇了撇浮沫，轻轻啜了一口，而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将碗依旧盖上，放回了桌面，再不曾动过。
蓉湘心下忐忑，不知自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茶泡得不好？不会呀，一直都是这样泡的啊。
江墨炎立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夜幕四合，仿佛深蓝色丝绒结起的帘，将万物掩映在阴暗中，万象府内远近都有些隐隐约约的灯光，仿佛丝绒上点缀的小颗珍珠，隐隐发光，这景色如此熟悉，可是看到楼下空地上，隔壁楼上那个房间窗内投影在那里的一方灯影，江墨炎神色暮然一冷，转身“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又走到书桌旁坐下，不一会，又立起来，对蓉湘道：“伺候梳洗。”
蓉湘恭声应道：“是。”便随着江墨炎走向隔壁的卧室。这时楼下两个小丫头说笑着进了门，江墨炎立在走廊上向楼下瞥了一眼，两个小丫头已经看见了他，见他神色冷厉，忙吓得住了嘴，战战兢兢地请了安，忙各执各事去了。
蓉湘伺候江墨炎梳洗已罢，江墨炎随意地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蓉湘毕恭毕敬地应了个“是”，才从江墨炎屋内退了出去，关上门，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一回头，见两个小丫头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她忙一皱眉，向两个小丫头一扬下巴，小丫头们会意忙轻手轻脚地下了楼，蓉湘随后也轻悄悄地下了楼。
小丫头们见她也下来了，才松了口气轻轻问道：“蓉湘姐姐，督军这都快一个月没回来住过了，今天怎么住回来了？刚才他看人的样子吓死我了！”
蓉湘忙将食指在嘴上一竖“嘘”了一声，侧耳听了听楼上的动静，没有听见什么风吹草动，这才转身向两个小丫头说道：“你们这是活腻了？督军的事也是你们能妄自议论的？以后不管督军在家不在家，你们晚上都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吧！今天督军回来，看你们不在，把我好一顿排揎呢！如今你们还要不知死活，竟然妄论主人的事！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
那小丫头闻言忙道：“对不住姐姐了！往后我们可再不敢了！”
蓉湘苦笑了一下：“幸而督军没有追究，否则我可真不知道我们几个会是什么下场。我看督军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你们可打醒了精神，好好伺候着，别撞在枪口上，惹恼了督军，那时神仙来了也难救！”
两个小丫头满口里答应着，蓉湘便吩咐她们去轮流值夜，自己则想道：“督军这些日子一直宿在琴瑟小筑，府里传闻那姓苏的姑娘很是得督军的意，今日这样突然住回来，莫不是与那苏小姐闹了脾气？如是就这么丢开手，倒也罢了，若只是两个人闹脾气，只怕以督军的性子，这一阵子也不得消停。”
朝曦楼原本有两个大丫头，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尘香，那尘香聪明伶俐，很得众人喜欢，前几天却被督军遣了出去，让灵音打发了，隐约听得说，是尘香向夫人透露督军的行踪，被督军知道了，所以留不得她。这件事，对蓉湘震动很大，她也曾悄悄打听尘香去了何处，知道灵音把她交给了外院管事的，管事的把她随便配了人，正好前阵子差事闲，她念着共事这么久的情谊，提了些糕点去看尘香，按着别人指的路找到了尘香的住处，只见三件低頽破败的小房子，一间是灶房，一间是柴房，剩下就是住的屋子了，屋里破破烂烂什么也没有，就一张床角垫着砖头的旧床和一张跛脚的桌子，其余什么也没有。
她敲开门，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床上哭，那女人听见敲门声，抬头看时，竟是尘香。哪里还有一点以前那伶俐劲儿？屋子里一股馊味儿，尘香衣衫破旧，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明显高起的伤痕。见是蓉湘，尘香大叫着让她“滚出去！”蓉湘吓了一大跳，不停地安慰尘香，尘香哪里肯听，一味只骂她：“我不过得了夫人几分喜欢，你就妒忌我！你就害我！我知道，我全知道！是你去告密，你告诉督军的！”蓉湘好话说尽，尘香大叫不止，最后蓉湘也没了耐性，只得丢下带来的东西，匆匆出了门，她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屋内打开食盒盖子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尘香打开了食盒盖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糕点。那模样与从前判若两人，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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