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与秦嘉对视了眼，皆是自对方眸中看出了震惊。正所谓当局者迷按，旁观者清。田儋并非是当事人，所以他能够更容易看清楚局势。他说的，的确是有些道理。
“所以……是苏子都？！”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但是，田儋却是轻轻摇头。
“在我看来，未必就是他。”
“为何？”
“他的身份，我想两位应当也都听曹秀说过吧？”田儋显得很是从容，而后缓缓说道：“这人的确是很可疑，但我相信曹秀说的都是真的。苏子都虽是中郎苏角的宗弟，并且还是公子扶苏的探子。但是他已被曹秀策反，也愿意助吾等反秦。即便是曹秀看错了，那么有很多事也说不通。”
“愿闻其详。”
田荣这时则是一笑，继续道：“秀儿也曾经怀疑过他，所以对他都有所保留。很多事可以确定他并不知晓，但还是让秦国知晓。如此就能肯定，并非是苏子都所为。”
张良也是恍然大悟，他把这茬给忘记了。若是曹秀来的信函没有说错，那么有很多事的确无法解释。苏子都压根就不知情，又如何能通知秦国？
“那么又会是谁？”
田儋淡淡一笑，他将所有陶碗悉数放在了木案上，低声解释道：“现在，我们就当这是棋盘。吾等都沦为了棋子，被那神秘人所摆布。若是想摆脱困境。就必须要得跳出棋盘，再回过头看棋局。儋的运气比较好，我这枚棋子一直隐藏在棋局外，那神秘人并不知晓。所以，我才能侥幸看出事情的本质。”
张良望着棋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好像已经想到了那人，可一时间却又无法接受。在他看来，这个人是绝不可能背叛他们的。
“曹秀在遇到苏子都前，其实还遇到了一人，不，应该说是两人。”
“你是说……代王嘉之后赵正？”
“没错，就是他们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嘉是连连摆手，低声道：“嘉多次见过此人，绝无问题。包括死去的赵歇也曾出面证实，说明他的身份并无问题。”
“秦君莫急，且听吾大兄说完也不迟。”
田横平静挥手。
他们三兄弟在狄县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什么事都没做过。自从赵歇死后，他们其实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到项氏和秦氏遭受波及，再结合曹秀频频送来的书信，他们也是多次在这商讨议论过。还有数位信得过的谋士，也跟着他们共同分析。
所以，他们能看的更为清楚。
田儋长舒口气，继续分析道：“二位会怀疑苏子都，是因为他的身份。可子房秦君莫要忘记了，苏子都是在赵正出现之后方才来至沛县。”
“的确如此。”
“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是否有这种可能。苏子都是因赵正二人，方才卧底于曹秀左右？”
“你是说阿正是卧底？”
“不不不，儋并非此意。”田儋挥了挥手，继续道：“还请二位记住一点，现在所有人都可能是卧底。吾怀疑赵正与他的贴身僮仆蒹，并非是空穴来风。首先他们二人能逃出咸阳城，抵达沛县就很令人怀疑。他们俩不过是八岁的稚童，如何能躲过重重关口？更别说从咸阳城至沛县，足足有两千多里路。他们无法乘坐车架，只能步行！敢问二位，要得走多久才能抵达？”
“这……”
秦嘉顿时语塞，彻底愣住了。
是啊，他们把这给忽略了。
“你是说，这个赵正是假的？”
“有这种可能，也有可能他是被秦国所操控，故意安插于曹秀身旁。”田儋神色从容，继续分析道：“曹秀的身份，很可能就已被秦国所怀疑。所以，便安插赵正来试探他。后来知晓他反贼的身份后，便将计就计利用曹秀来对付吾等。一来能将吾等逐一击破，还能顺势离间吾等，就好比子房你们现在就开始怀疑曹秀。”
“田君教训的是。”张良略显惭愧的叹了口气，“良的确是没想到这块，也如曹秀说的那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晏子也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田儋很是平静，继续笑着道：“先说这赵正是假的，如此也就都能说的通了。要知道赵歇昔日就说过，他有数年未曾见过真正的赵正。天下之人何其多，要找出个与赵正神似的稚童，并不麻烦。”
“哪怕他是真的，同样也有可能被秦国操控，从而背叛吾等。”田横冷冷哼了声，“诸位莫要以为他是代王嘉之后，他就会跟着我们反秦。或许此子自幼接触秦人，又因为贪生怕死所以归顺了秦国呢？就算是杀父之仇，又算的了什么？”
“的确如此。”
秦嘉这时也是轻轻点头，春秋战国时期弑父杀兄的也有不少。比如赵惠文王杀安阳君公子章灭其党，并饿杀了自己的父亲赵武灵王。还有周平王，同样是弑父杀兄。杀兄自立的鲁桓公、庆父有样学样先后杀掉了国君子般、闵公。杀楚成王自立的楚穆王……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既是如此，赵正归顺秦国有何稀奇的？
“如此，嘉便有一事不明。”
“什么？”
“若是那暴君真的知晓曹秀身份，为何不杀了他呢？”
“哈哈哈！”这回就连张良都笑了起来，他忍不住挥手道：“曹秀曾与我说过，面对敌人就要足够的客观。缺点是缺点，但好的地方同样值得吾等学习。就如昔日的赵武灵王，便曾胡服骑射。那暴君与吾等有着家仇国恨，但不可否认也有其缺点。他极其重视人才，多次礼贤下士。就比如昔日的大梁人尉缭，暴君便为了留下他费尽心思。”
“曹秀的才能，不比那尉缭差多少。他年纪轻轻，现在便已经是爵至左更。秦君大可想想，秦始皇又怎么会舍得杀了他？而且多亏了田君，我也想通了很多事……”
张良扬起抹自信的微笑。
此刻，他是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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