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长乐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的腹部剧痛，头也跟炸裂般的疼痛一样，最惊骇的人是她手一摸那本该凸起的部分，结果已经平顺了下来，整个腹部平坦地跟个平板似的。
她立马起身，哭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点翠跟蝶诗从门外跑了进来，点翠有些踌躇的抽噎道：“小姐.........”
长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点翠的手，那双眼里满是信仰崩塌后的希冀，“点翠，你告诉我，孩子是不是在外面？”
点翠忍着不哭，嘴唇都被咬破一块皮，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是，是。孩子在外面，但是.......”
蝶诗：“孩子死了。”
长乐双眼迷茫的眨了眨，又安慰似的笑了，“你们跟我开玩笑呢？孩子怎么可能死呢？对了，是弟弟还是妹妹？抱进来我看看吧。”她又打趣似的说道：“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孩子是不是生下来脸都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小老太太似的。”
蝶诗放声哭了起来，“小姐，孩子死了，三日前您早产，生下来就死了。”
长乐的手顿住了，她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你说什么？”
周玉在外面书房睡，听见里屋的动静也跑了进来，他有些无措的看向长乐，随即点了点头，似是认同点翠跟蝶诗的说辞。
“不好意思，楚楚，孩子没有了。”
长乐起身没有穿鞋往外走着，身后的人都在来拉她，可越拉她，她的挣扎力度就越大，最后一个踉跄直接跌到了地上，她双手空空的，好像都是血，再一看，一如既往的白皙，好像上面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半年就跟做梦一样。
她怀揣着万千企盼带来的孩子，最终只如同昙花一现，消失在她的回忆里头。
她还趴在地上，白到近乎失真的脸蛋上面被脚下的灰尘蹭起一层黑斑，她在地上放声的哭了起来，那哭声绵延、悲凉、伤痛。
长乐哭到累了，自己走了起来，双手还保持着不动的状态，整个人如同一尊行尸走肉。
周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长乐像是倏然想起什么，她回头就对上了那张熟悉无比的脸，那张脸跟她梦里的周玉对不上的，周玉的眼睛干净、纯粹，他的性格善恶分明、嫉恶如仇。而不是现在这样，把玩权术、心思诡谲。
啪——
一声凌厉的脆响。
一巴掌打在周玉的脸上，何尝不是扇在了众人的心上？
长乐闷闷道：“周玉，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她低敛着眸子，一字一顿。
周玉不管红到刺疼的脸，抓住了长乐的手腕，近乎是祈求道：“荣薇已经死了，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长乐倏然笑了起来，像银铃一样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这方大的庭院里，混杂着风吹树木的沙莎声，好听又刺耳。
“该死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你跟荣薇就应该活着享受这人间地狱，日日受到逝者灵魂的鞭打。”
周玉有些无措的放开了手，他的双眼也慢慢空了，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放大了些许。“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荣薇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再之后，孩子就没有了，你又怎么会认为杀死孩子的，其实是你自己呢？”
长乐惊了她用手指着自己，“你说什么？你说是我杀了荣薇，然后遭到了报复，孩子才死掉的对吗？”
“六个月了，周玉！孩子六个月了！你他娘的还有没有心？那也是你的孩子！”
周玉愣了一瞬，“我知道，那是我的，可是荣薇已经死了，孩子也死了，我们能不能往前看！不要再纠结这些问题？”
长乐又是一道凌厉的掌风向着周玉袭过去，却被他抬手拦截在了半空。
周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一直打我？杀前皇后还不够，当今天子也要一起杀？”
长乐被气笑了，眼里都染起了汹涌的猩红，似乎滴得出血来。
“好，周玉，我不杀你。有的人会杀你。”
周玉不置可否，他站在原地，就像一尊雕塑似的。
长乐侧身越过他，然后大步往外走，“备车！”
蜿蜒崎岖的山道上，长乐撑着头，一会儿落泪一会儿笑的。“蝶诗，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笑啊？”
蝶诗纠结的回复道：“怎么会可笑呢，遇见这种事情，是所有的母亲都不想看见的。”
长乐默默点了点头，“去祈福超度吧。”
花安，承恩寺。
承恩寺坐落在群山怀抱的中间，山道没有全部修好官道，只有在半山腰停下来，然后走上去。长乐本可以换乘轿子，但是她拒绝了，坚持要拖着这幅衰败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自己走上去，如同朝圣一般，恭敬又谦卑。
她每走一步，双腿都是跟灌了铅似的，重又疼。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要走上去，为自己的孩子超度。
按照普通的生产里来说，女子小产后也是月子期，月子期是不可以这么高强度的走路或者是运动的，可是，长乐违抗着身体的本能，一直一直的坚持爬到了山顶。
寺庙巍峨庄严，里面的佛像金光并现，虽然神龛下的香火续得很少，但是也给人生不出半分的不尊敬的念头来。
一个身着袈裟的男子走了过来，看起来很年轻，但眼神是淡漠的，好像这双眼里面住不进任何能让他分心的人或者事物来。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前来超度？”
长乐点了点头，咬着唇忍泪说道：“大师，我的孩子三日前死了，麻烦帮我超度一下吧。”她抬袖擦了擦眼泪，然后召来了点翠道：“未来三年的香火钱，都提前给承恩寺支付一下。”
点翠俯身退下，“好的，小姐。”
年轻的僧人坐在神龛下的明黄蒲团上，手边是油得发亮的木鱼，咚咚咚，一声一声叩击着长乐的灵魂，随着几个僧人的梵语念诵，长乐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她闭上眼，学着记忆里无心的样子，盘腿坐到了蒲团上，低声念诵着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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