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惴惴不安的等了几日，见姑苏那边再未来人，想是那两个婆子回去将话说的明白，当下便也安心定志，只等着方亭云归来与他商议来日之事。
这日午后，西院的玉娘差人送来几个新摘下的柿子，因是想起方亭云素来喜啖此物，青娘便想着留给他。然则此物最不易长留，青娘为着爱郎能赶得及新鲜吃上一口，便想法子将那柿子浸渍在蜂蜜中。因是屋里存的蜜不多，便叫杜鹃去厨房找管事的婆子要一些。
那杜鹃去到厨房时，正听着婆子们闲磕牙，其中一个说道：“先头那顶轿子是来接谁的？”
另一个婆子回道：“一看便是官轿，只是奇了，现今这老爷们都是豹子胆不成，大白天的就敢上妓院，先头不都是半夜里悄悄来的么？”
那婆子闻言笑道：“你懂甚么，既是敢这般招摇，想必是打算替谁赎身，改换良籍从良罢。”
杜鹃听到此处，不觉欣羡，但自个儿不过是个勾栏里的丫鬟，哪有那些“小姐”们的福气？一时心里酸的如同喝了几坛子醋，暗道自己怎就没生了一副好皮囊？虽是心里计较这般，仍是扬了笑意迎上前去，与那婆子说道：“石妈妈，我家小姐让我找你要几罐蜜哩。”
那姓石的婆子见是杜鹃，亦是笑道：“旁人要的或许没有，但是你家青娘要的，只尽管拿去便是。”又问：“今儿青娘还不开盘？”
杜鹃回道：“我家小姐与那方公子早已铺堂挂衣，自然不会再接旁人的贴子。如今方公子回乡探亲，我家小姐当是为他守身的，怎会开盘。”
石婆子道：“到底是青娘心实，若换了旁人，‘相公’前脚刚走，后脚听着一声喊堂便巴不得与人拉铺。”
一旁嗑瓜子的婆子，旁人唤作钱妈妈的，听得这话，将瓜子皮儿往外一吐，笑道：“可不是说的春红？先头她那‘相公’上京赴考，她便忙不迭叫人将牌子挂上。后来给她下帖子的人少了，凤娘说了她几句，她又是个经不住激的，索性便抱了胡同口不知谁家的男童来踩屋子，差点没叫人亲眷给打死。打那以后，她就整日闷在屋里不肯出来，凤娘骂也骂过劝也劝过，最后只得放她走，赎身的银钱也只要了一百两。”
石婆子哂笑一声，道：“你当凤娘是个做赔本生意的？要不是瞧着春红没出路了，怎会一百两银子便放她自由？她若还有从前那副嗓子，怕是没个几千两的都走不出这玉栏院。”
钱婆子将手中的瓜子皮儿一扬，道：“这倒是，风娘最是精明，怎肯掂梢折本。”又看向杜鹃，道：“还是你家小姐有福气，遇着这么个‘相公’，待来日赎身从良，你随着一道去了，那也是高门里的大丫鬟，可比咱们这些婆子得脸多了。”
杜鹃心想：若有那么一日，我还做甚丫鬟？那方公子是个俊朗的，平日里待我也很是和气，指不定我能有机会做个偏房侍妾的。
然面上却是不表，只笑道：“如何得脸也不敢忘了妈妈们，再说了，那也是我家小姐的福气，与我何干。”
石婆子道：“说到底也是青娘聪慧，一开始便做个清倌人，虽说银钱少些，但好在来日遇着良人时不教人嫌弃，若是她似春红一般贪财好利，又怎会有这等造化。”
三人皆称是，杜鹃又问：“方才妈妈们说甚么赎身的，不知是哪位小姐寻得好人家了？”
石婆子摇摇头，道：“倒也不知是谁，只来人在凤娘屋里与她聊着，如今算来也去了一、二个时辰，不知是价钱没谈妥，还是凤娘不肯放人。”
钱婆子“噗嗤”笑道：“甚么肯不肯放的，终归是银钱不合适罢。”众人一阵嬉笑后，便各自散去。
杜鹃取了几罐蜜回了东院，将一踏进院中，便听得身后有人喊道：“杜鹃，且叫你家小姐到妈妈屋里，方家来人替她赎身哩。”
杜鹃一听这话，喜得连怀里的蜜都抱不住，仿佛是自个儿得了喜信一般，“诶”的一声应了后，慌跑进屋里与青娘说了，青娘顿是欢欣若狂，也来不及打扮便与杜鹃去了老鸨院里。
进到院中，见老鸨眉目含喜，眼看着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想是方家出了许多银钱叫她高兴坏了，青娘见状，心下亦是欢喜，连带着眉梢都微微扬起。
老鸨见着青娘，道：“叫你来是为着你那卖身契的事儿，我一向将你当亲生女儿疼爱，虽说舍不得你，可既你寻着一户好人家，我又哪有不放你走的理儿？只盼着你到了夫家，好生侍奉公婆，为夫家开枝散叶，莫要叫妈妈担忧。”
青娘愣怔道：“侍奉公婆？”
老鸨含笑道：“正是，方家人说了，既你与方公子情投意合，少不得要成全你们。既给你赎了身，便索性托了人将你改换良籍，正好与那方公子做个偏房良妾，你可愿？”
青娘原以为只能无名无分的跟着方亭云，做个不叫方家为难的外室已是有幸，谁料竟能嫁进方府做那偏房良妾，一时高兴到了极点，一叠声说道：“愿意，愿意。”
“你愿意便好，否则我也是断然不许他们将你带走的。”老鸨说罢，指了一旁坐着的婆子，说道：“这是王妈妈，是大太太的陪房，正是来接你去方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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