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中,不时提到“董氏郎君”四字,竟是街头巷尾都知其名声。
杨阿若端坐辕上,浑若未觉,甚至似乎都未曾动上一动,但那些柳枝野花,却无一物触及他的头脸和双肩。
杨虎头却不顾形象,东躲西避,一边呵呵大笑,猛一挥鞭,马车加快速度,往前冲去。
织成左手拈柳条,右手握春花,在初春的新绿与鹅黄簇拥下,到达了刘府。
门上司阄对她的车驾已颇为熟悉,连忙打开大门,织成车驾并不犹豫,径直驶入。
入室之后,杨阿若和杨虎头二人却被刘备的侍从有礼貌地拦下来,请到一旁厢房歇息吃酒。杨阿若暗以神识探寻,也的确没有张飞这样的神级对手在场,料想刘备虽然有些勇力,但织成也并不是寻常女子,何况对方并没有如临大敌,遂拦住愤愤不平的杨虎头,在厢房歇了下来。
织成单身入内,只到正堂阶前。
刘府占地不大,但正堂之前,却有着一株极大的槐树,枝干伸展,上面吐绽出点点新绿。不难想象,若是夏秋之际,那树冠该是如何茂盛如绿云。
刘备帻巾灰袍,立于树干之下,双手负后,若有所思。他身量并不甚高,衣袍萧然,显得背影颇为消瘦,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他与这株吐出新绿的槐树相对而立,看去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想来,他号称宗室之后,其实根本家境已经败落,既无得力之援,又无金钱相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心中也未始没有苍凉之时。
织成不由得停下脚步,朗声道:“参见使君!”
刘备缓缓回过身来,那萧索之意瞬间不存,露出春风般的笑意。若非方才当真是见过,织成几乎要以为那种萧索只是一种错觉。
他走前几步,亲热地说道:“许久不见贤弟,实在是令备思念倍至!”
织成揖礼应道:“真岂敢当使君之思!”
刘备不由分说,携起织成的衣袖,以示亲近之意,二人径入堂中。
却见堂内设有朱漆长几,几上已陈列有七八只漆盘,简直琳琅满目。织成扫了一眼,便有鱼脍、炙肉等物。她昔日在刘府后宅做过所谓姬妾的“侍婢”,自然知道整个府中平时生活清苦了到哪一步。想起来,除了江上春宴那一次,似乎就数眼前这场景最为丰盛了。
但江上春宴那一次,是刘备有求于诸人,且又是迎接益州特使,规格当然应该要高一些。眼前只有自己与刘备二人,这丰盛程度就未免过了。
再说自己目前身份还是个破落世家子弟,又怎值得这位素来城府深、算盘准的刘使君如何破费?
刘备先坐了下来,恳然道:“今日不过是备与董君二人,不必拘礼。”抱起案几边上放着一只陶罐,拍开泥封,意外的清香扑鼻,倒没有时下酒浆的那种酸涩味。
织成不禁赞道:“好酒!”
刘备笑道:“是去年府中酿的梅花酒,却是个异人赐的酒方,酿造不易,总共才得了三坛,今日愿与董君一醉!”
织成嗅那清香之中,有甜意一缕,仿佛直沁入心中,果然正是梅花香气。便笑道:“真,本不擅品酒,牛饮数杯,岂不是亏了如此好酒?”
刘备大笑,亲自为其斟好酒浆,道:“美酒自然是要配佳人,倒是亏了董君这等佳人了!”
他促狭地一笑,眉眼弯起:“听说董君来时,当街受众女追逐,花枝盈车?”
织成笑道:“真,曾听说有美男子乘车过市,有众女争相睹看,堵塞道路,人头攒动,那美男子本就体弱,竟然活活被看杀了。真虽不及,然方才也实在担心会被花枝砸死。”
此时无论是卫王介,还是潘岳,都尚未曾出生。织成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才是“掷果盈车”的主角之鼻祖。
刘备又是一阵大笑,笑声爽朗,倒又有了几分豪气。
织成心道:“不愧是影帝,几种角色之中转换自如,从前那样春风般和蔼,如双鱼男。此时这模样,想必是狮子男了。”
刘备向她举杯,一饮而尽。
织成也学他模样,饮干杯中酒浆。
刘备笑吟吟道:“酒味如何?”
织成答道:“既香且醇,回味悠长。仿佛山中隐士,高洁之中,却隐约有凄冷之意。”
刘备抚杯不语,过了半晌,方长叹一声,道:“此酒若不似山中隐士,倒似今日之玄德,困于方寸之隘地,身受严冬之酷寒,纵有满怀香气,又能向谁人诉说!”
织成心道:“我不过是个破落户,便是欣赏你的香气,应该也不是你的扶持贵人,你跟我说这些,却又是何故?”
她忽然想起昔日一个女友说过的话来。
那女友名唤王玉梅,是织成大学同学,也是唯一一个与她走得稍近些的女生。但所谓稍近些,不过就是一齐去食堂打个饭之类。
织成整个大学时代都在为自己的学费而奔波,她性情倔强,并不愿意向民政部门申请补助,故此一直没有停止过打工。忙忙碌碌的,也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交朋友。王玉梅见她有时回来得晚,错过了饭点,只好啃干脆面,便主动帮她打过几次饭。因了这种交情,织成少得可怜的几次准时吃饭,便是与王玉梅一道。
王玉梅家境优裕,恋爱经验丰富,有一次去食堂的路上,她对织成道:“无论男女,恋爱之中,只须装可怜,便能无往不胜。一个男生但凡在向你倾诉自己女友或老婆的蛮不讲理、不解风情、薄情寡义而又偏偏不跟她分手,说明事情并非是这样,而他只是借此来引起你的同情心大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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