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先生心里又是一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你……竟然……你……”三少爷心里一哂：“果然如此。”三少爷看苦先生大惊失色的样子，觉得这老先生应该最近不会再找自己劝说了，就慢慢向着学堂走去。走了不远回头看看，苦先生还在失魂落魄的站着，心想：“这老头应该没事，反正我也不会乱说”。又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苦先生肩头一耸一耸的哭开了，三少爷正想过去道歉劝慰，就见苦先生往茨河边上奔去，三少爷吓了一跳飞奔过去就要去拉住他，谁知苦先生跑到河边上一下蹲在那里了，接着就是放声大哭。
三少爷慢慢踱到他身边后手足无措，是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三少爷只能也慢慢蹲下，陪着。过了不久，苦先生的哭声就变成了小声啜泣，姿势也换成了坐在河滩上，于是他轻声道：“先生，我错啦，您就别哭了。”苦先生不理他，依旧是双手扶膝，面对河面啜泣。
又过了一会儿，三少爷又道：“先生，是我不对，我乱想的，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您放心吧！”苦先生头都没扭一下，依旧对着河面默默流泪。
三少爷叹了口气，慢慢的坐在了他旁边。又对苦先生说：“先生，你看这河水，是不是有种‘逝者如斯’的感慨，学堂里的那些孩子还等着您回去上课呢，时不我待呀先生！”谁知先生看着河水又“哇”的一声大哭开了，嘴里压着嗓音半喊道：“是呀，我没用啊，自己一身冤屈还没有洗净，阮兄的大仇还没有报，我白白蹉跎了这十几年光阴，我还是一事无成呀，我怎么这么无用啊，我活着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边哭喊着边锤着自己的大腿，倒是把三少爷吓了一跳。
三少爷实在是无计可施，整个李庄的人对哭泣的“老哭头”都是无计可施，只能坐在旁边等着，嘴里叨咕着：“你们这些凡人真是麻烦！”反正这老先生哭了这些年，也没见那次就寻死觅活了，他也不着急了。
等哭声渐渐小了，三少爷想回去了，就对苦先生说：“先生...”
“生”字刚出口，就听见苦先生对三少爷大喝道：“你闭嘴，听我说！”
“你以为就你聪明吗？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吗？四书五经考了几千年都是那些人吃饱了撑得吗？诗词歌赋精通了哪种？琴棋书画精通了哪样？经史子集你读过吗？”
三少爷刚想说知道一点：“我...”苦先生又大喝道：“我叫你闭嘴！”三少爷闭了一下一眼，不吭声了。
“国家何以作文，百姓何以生活，各行业何以运行，你知道吗？”苦先生喘了口气道：“百家思想有何优缺点，孔孟何以成道，释道何以教化，你了解吗？感兴趣吗？你不是对奇技淫巧感兴趣吗？那我问你，小孔何以成像？坚冰何以取火？龙车何以汲水？犁铧何以翻地？就算这些都不感兴趣，拉弓射箭，舞刀弄枪，驯马赶车总有一样能干，总有帮家人出力，帮乡邻分忧之处，这样才对得起你穿的绫罗绸缎，你吃的美食珍馐，对得起你‘三少爷’的称呼！”苦先生怒视着三少爷，说了这些话后，在那呼呼的喘气。
三少爷也看着先生，不悲不喜，脸色淡然，但是略微闪烁的眼神让他看起来不像表现得那么平静。就听见苦先生又开口了，只是语气不在那么急，说道：“三少爷，不是我想说重话，您聪慧过人，道理肯定都懂，我眼看着庄主也不再年轻了，庄上虽小，但也是一两千人安身立命之所，一旦您长大护不得大家的饭碗，他们该怎么活下去？您又如何孝敬自己的父母长辈？您想过这些吗？”
三少爷又叹了口气，躬身道：“先生教诲，学生定会详加思考，今日就先回了。”疾行几步上了长堤，身形一顿又恢复了惫懒的模样，嘴里吟道：“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睡眠。秋高气爽冬又至，要想读书待明年。”①苦先生长叹一口气，肩膀顿时软塌了下来，心道：“还是没往心里去！”
注①：引用自《极品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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