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无量
冬日的风雪透过窗户，捶打在坏了了窗纸上，发出飒飒的声响。
安知夏收起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反问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阿曼巫师也不是受制于人啊。”
阿曼巫师并没有因为手中有人质，放松下来，他一把捏晕了姬汐：“安大人, 我听姬汐小子这样称呼你，你是不是魏国正四品指挥佥事安知夏？”
“我是。”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安大人，帮老朽一个忙吧，只要你愿意帮我,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鱼肠剑主的下落。”
安知夏看着仿佛被突然注入了力量的阿曼巫师：“你活不了多久了？”
阿曼巫师愣了一下, 是的，他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没有服下那枚黑白石子，他也许能看到自己真正苍老时的模样。
只是现在，也不遗憾就是了。
十几年前，阿曼巫师还不是这个名字，他师傅唤他——无量。
无量是天泉寺最普通的一个小沙弥，全寺一共三十几个和尚中，小沙弥就占了三分之二。
燕国那时候巫师还不像现在这样横行无忌，葬剑谷仍旧是百姓们心中无可超越的圣地。
连出家的和尚中，都有不少是因为没有入了葬剑谷，才会退而求其次，来主持这里碰碰运气。
无量只是运气好，入天泉寺前，根本不知道主持有个好友，是葬剑谷的长老。
一日，天泉寺主持带着弟子们正在做功课。
一位青衣少年突然出现在寺里，无量正好负责上茶。
那位青衣少年，便是葬剑谷的辜风长老。
辜风长老这次来找主持，是为了拜托一件事。
他给了主持一副画像。
无量年纪小，难免好奇, 不小心偷看了一眼，发现画像上是一位仿若姑射仙子的大美人。
那美人手中执剑，冷若冰霜。
一轮明月照在她身上，仿佛月宫仙子，让人不敢亵渎。
辜风长老见无量有些好奇，笑着说道：“我看小师傅六根未净，以后也是还俗的命，不若跟我入门学艺。”
那时候无量太小，寺里的前辈们也没有提起过葬剑谷，他甚至不知道辜风长老的身份。
所以，毫不犹豫的摇头了。
被拒绝的辜风长老并没有生气，还笑着告诉他，“这幅画像上的，乃是真正灭世的魔头，我这次找主持，便是为了托付他寻找。只有杀了这个魔头，燕国乃至整个不羁界, 才有未来。”
无量不知道什么是不羁界，但是却懂无国便无家的道理。
他期盼的看着主持, 希望主持能答应下来。
可是就像他拒绝辜负长老一般, 主持也拒绝了。
主持和辜负长老私交好，却没有卷入事件纷争的道理。
他拒绝的理由，直到无量变成了阿曼巫师，也没有弄明白。
“这时间多是虚妄，人心虚妄，容貌虚妄，连灵魂也无法求真。你以为你在拯救世界，又怎知这不是魔头的圈套。你匡扶的正义，里面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当所谓的公道，夹杂着你的见解，那便不是公道了。这世间的和平与安定，早就有人在守护，我们能做的，不过是不拖后腿罢了。
有时候，无所作为便是最大的作为。”
就在无量以为，辜风长老会失望的离开时。
辜风长老留下了。
后来在天泉寺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等辜风长老走的时候，无量实在好奇，追上去问他，主持愿不愿意帮忙寻找魔头。
辜风长老很和善，他告诉无量。
主持答应了。
主持还给了他一盒宝贝，说等这盒宝贝用完的时候，他就能知道魔头的下落。
只是有一个条件。
主持希望辜风长老将天子交给一个叫于尧的少年。
无量是知道天子的。
只要是燕国人，都会背神剑谱，天子可是位列前三的神剑，无量记得可清楚了。
那时候，无量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怎样的机缘。
那之后的整整一年，无量都被巨大的失落笼罩。
他不在乖巧的诵读经文，更不会帮着寺里干活，连前辈们好心的安慰，对他而言，都是一次次捅破伤口，他就像是个游魂，在寺里飘荡。
他责怪主持不告诉他真相，让他错失了成为圣地弟子，甚至是宗师弟子的身份。
寺里的前辈们本来很同情无量的，可是他这样折腾下去。
慢慢的，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开始改变。
一个个提起无量来，那满脸的烦躁和不屑，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无量崩溃了。
他哭着跑到天泉寺最高的那处钟楼，他要跃下去。
那些讨厌他的人，终于不用见到他了。
可是在离开前，他要留下给世间最后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为什么要惋惜呢，我当初只是想要活下去，当个小和尚也挺好的，不缺吃穿。”无量这话似乎是对着他自己说的。
“不就是葬剑谷弟子，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个机会多重要啊。那不也是你们求而不得的机缘，我得到过，就比你们更厉害。”
他立在最高处，烈烈的风吹过他的衣袍，鼓起的袖子，显得他整个人不那么消瘦。
他抬头望天，那也是一个满月。
当月色照在他脸上时，无量伸手垫脚去触摸银盘，仿佛他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得到一样。
当无量如同风筝一样飞向天际时，一把手拉住了他。
是主持。
“世间得失如何说的清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今日错过的，也许是梦寐以求的执念，可你获得的，却是一份常人难求的安宁。”
无量能看透本心，已经是极好的悟性。
你既连死都不畏惧，难道还怕活下去。
只要活着，总能看到更精彩的未来。
主持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无悲无喜的站在原地，不悲伤不怨愤，他原谅了无量的迁怒，仍旧如同当初接他回寺庙一样，背着无量走了很久。
无量趴在主持的背上，触及间的热度，像是一股水流，流入了无量封闭的内心。
好温暖。
那时候的无量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对这个世间还是有留恋的。
他抱着主持，嚎啕大哭了一场，仿佛是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从那天开始，他就是天泉寺最虔诚的小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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